谁来把企业从“内卷”中拽出来？

整治“内卷”，又有新动作。

2月25日，市场监管总局召开部分企业公平竞争座谈会，与天合光能、晶澳科技、隆基绿能、阿里集团、京东集团、北汽集团、奔驰集团等7家企业有关负责人围绕整治“内卷式”竞争进行深入交流，听取意见建议。

最近一年，针对“内卷式”恶性竞争，来自高层的动作相当密集。特别是去年7月中央政治局会议上用了“防止”一词，不到半年时间已升格为“整治”，可见其迫切性。

企业“内卷”对经济的伤害，从消费一端似乎体会不深。但从供给端看，许多环节承压几乎已到极限，如果坐视不管，压力很快就会传递给整个系统。

此次座谈会邀请的几家企业，就来自于“内卷”现象最为严重的几个领域。

比如汽车行业，从前几年开始，特斯拉和比亚迪两家巨头领衔发起“价格战”。当备受市场欢迎的Model 3、Model Y价格一跌再跌，当比亚迪以“冠军版”“荣耀版”为由连续两年新春大降价，其他品牌不跟也得跟，不降也得降——除非它们甘愿被洗牌。

而那些盈利能力还没完全建立、风险抵御能力较弱的车企，只能成为“价格战”中的牺牲品。同样被牺牲的，还有上游的供应商们。

消费者可能觉得，车企“卷”起来，自己就能以更优惠的价格买到车，挺好的。但天生逐利的企业只会在消费者看不到、搞不懂的地方偷偷减配，比如铝换钢，比如用消费级芯片代替车规级。

这一点上，消费者在电商领域的感知或许更清晰。

在享受“全网最低价”“仅退款”等“红利”的同时，一些敏锐的消费者渐渐发现，9.9元包邮的“牛肉干”里不含牛肉，康师傅到货以后变成了“康帅博”，“新手机”第一次开机有概率看到前机主忘删的照片。与此同时，商家、工厂利润一再被挤榨，叫苦连天。

即便是龙头企业，也顶不住全面的“内卷”。

如今在欧洲，光伏组件经常被拿去做花园围栏。欧洲人们说：太阳能电池板本身的价格低到难以置信，为啥还要用木栅栏呢？

这背后，是中国光伏企业拼命“卷”，“卷”到产能严重过剩，“卷”到价格跌到十几年前的1/10，“卷”到连龙头企业都集体亏损……

这种以“即时满足”为动力、“透支未来”为代价的“内卷”，在多端影响了经济，有可能形成恶性循环：企业无利可图导致投资萎缩，员工收入下降进一步抑制消费，最终拖累经济整体活力。

这样的“零和博弈”，没有受益方。

破解企业“内卷”困局，不能只靠企业一方，更需要多方协同，重构竞争逻辑。

对企业而言，必须摒弃只在需求侧动刀的路径依赖，换言之，不能再只想着“以价换量”了。

再拿零售业来说，在电商打得头破血流、盘子却不见长的时候，Costco、山姆、胖东来这些深耕供给侧改革、坚持“以合理的价格带来优质的商品”理念的企业，却在近些年实现了奇迹般的逆风增长。

这当然值得那些沉湎“内卷”之中的企业学习。但有时“内卷”也是身不由己，“卷”还有可能痛苦地活着，但不“卷”的话，可能马上就要淘汰出局。

这就需要政府和行业协会出手。

其中，行业协会能做的事情相对简单——牵头制订行业公约，推动行业集体“反内卷”。

这有一定效果，比如中国光伏行业协会此前呼吁招标方设定最低限价、提高服务和质量得分比重，组件价格上调这一底部反转信号随后显现。

政府这端，在谈论需要“做什么”之前，先要厘清什么“不要做”。

在《公平竞争审查条例》《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指引》等文件先后公布实施后，这方面已经基本形成共识：规范不合理的干预政策，限制对“内卷”的激励。

在“有所不为”基础上，还要“有所为”。

我们批评“内卷”时，批评的是“恶性竞争”，并非“竞争”本身。没有竞争就没有市场经济，而良性竞争应当是正和的，有助于技术迭代和价值创造，能推动行业升级而非消耗行业生命力。比如特斯拉降低成本更多是靠一体化压铸等新工艺，以及提升供应链效率等举措；又比如今年比亚迪没有再打“价格战”，而是通过下放智驾系统，仍有效带动销量提升……

在市场已然踏入“内卷”漩涡时，亟须“有形的手”发挥应有的作用，把更多企业拽向这类良性竞争，同时为愿意专注做强自身竞争力的企业保驾护航。

知识产权保护是其中关键一条，此外还应加大基础研究投入、精准补贴企业科研等。

另一项关键工作，是服务企业有序出海。近年来，光伏企业在东南亚、新能源汽车品牌在欧洲的布局都证明，全球化布局能有效缓解国内存量竞争压力。

当然，整治“内卷式”竞争，不能“头痛医头脚痛医脚”。在人口、城镇化、全球化等传统动能减弱的当下，“反内卷”本质上要求发展范式的变革。

变革注定伴随阵痛。去年，许多行业集体经历痛苦的强制控产，终于看到了利润端企稳的迹象。为了走出底部，今年还会有更多行业经历这些。

不过，随着各级各地政府也一同走出“舒适区”，下大气力综合整治“内卷式”竞争，终能营造出一个更加公平、更有活力的市场环境。

谁来把企业从“内卷”中拽出来？

主编：朱珉迕

编辑：朱珉迕

作者：解放日报 胡幸阳

来源：新华社